浙江在线-婺城新闻网记者张苑文、通讯员张卫洪摄
“明月双溪水,清风八咏楼。昔年为客处,今日送君游。”时光机倒流到唐代,一日,诗人严维送别友人到金华旅游,想起那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,便做起了景点推荐,却出乎意料地预言了婺城三大名楼的卓越风采。
婺城三大名楼,始建于不同年代,以其惊世气度,引来达官显贵相携登临,文人墨客争相题咏,却最终走向了三种迥然不同的命运,在婺州古城文化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蒋金治,从事金华文物研究工作40多年,著书《八咏楼》等。日前,记者采访了他,讲述金华三大名楼不为人知的旷世风雨。
千古风流八咏楼
时至今日,婺州古城沧海桑田,八咏楼却是金星、婺女争辉之下屹立不倒的传奇。
1500多年前,南朝齐国在婺城建成东阳郡郡治。沈约任太守,主持修建玄畅楼。齐隆昌元年(494年),玄畅楼落成。这位行政长官却对文学创作颇有心得。
当时文坛承秦汉散文之风。沈太守嫌弃这种文章作法读着不够好听,偏爱乐府歌的平仄有力,韵味悠长,喜欢六朝抒情小赋的对仗铺陈,一咏三叹。于是乎,擅长文墨的沈太守把玩起了汉字,从春到夏,从秋到冬,屡屡登楼,泼墨挥毫,写下了《登台望秋月》、《会圃临春风》、《岁暮悯衰草》、《霜来悲落桐》、《夕行闻夜鹤》、《晨征听晓鸿》、《解佩去朝市》、《被褐守山东》等八首诗,记录下玄畅楼中所得四季景致,合称“八咏诗”。
“望秋月。秋月光如练。照曜三爵台。徘徊九华殿。”“临春风。春风起春树。游丝暧如网。落花雰似雾。”“愍衰草。衰草无容色。憔悴荒径中。寒荄不可识。”“悲落桐。落桐早霜露。燕至叶未抽。鸿来枝已素。”“闻夜鹤。夜鹤叫南池。对此孤明月。临风振羽仪。”“听晓鸿。晓鸿度将旦。跨弱水之微澜。发成山之远岸。”“去朝市。朝市深归暮。辞北缨而南徂。浮东川而西顾。”“守山东。山东万岭郁青葱。两溪共一泻。水洁望如空。”这一写,就在文坛引起轩然大波。文人墨客们惊呼:“哇!沈太守高明,原来文章还可以这样写!”大家纷纷抄录,广为流传。东阳郡城里一时纸贵。登玄畅楼题咏,为沈太守打call,也成了当时的流行文化。玄畅楼也随之声名远扬。
沈太守的这组八咏诗为近体诗开了先河,发展到极致,掀起骈赋之风。到了唐代,科举、公文用的全是骈赋。不精通骈赋,读书人压根没法参加高考,更当不了公务员。为凑出一个对仗,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,还得做个铺垫,或是换个说法再写一句。这让韩愈等大人物瞧着很是不顺眼,大呼一声“讲人话”,先于西方玩起了一场东方文化复兴,即“古文运动”,倡导秦汉散文之言由心生,言之有物。文坛这一番“拨乱反正”之后,沈约的八咏诗经历一番冷落,其开创性地位被重新提出,玄畅楼由此更名八咏楼。
八咏诗催生了“一日看尽长安花”华丽丽的盛唐诗风,转眼又扣开了大宋错落有致的词韵之门。一代才女李清照来了,在众文人到此一游的笔迹后面,继沈约之后写下了“千古风流八咏楼,江山留与后人愁。水通南国三千里,气压江城十四州”的绝唱。后来,李清照走了,陆游又来了,八咏楼的墨香日渐浓稠。
这个时期,八咏楼还发生了一件大事——重建,赋予了它另一种特殊意义。高楼正对天上的婺女星,成为婺州城的标志性建筑,故改名“星君楼之玉皇阁”,后于南宋淳熙年间扩建。
关乎郡城命运,开创近体诗词风雅,这让八咏楼在婺城独领风骚,经久不衰。八咏楼于元皇庆年间(1312-1313)毁于火灾,在明万历间得以重建,于清嘉庆年间重修,1984年大修,2015年重修,成为金华最为重要的文化名片。
双溪照水明月楼
如果说八咏楼是一位从南朝走来的名门闺秀,那么脱胎于北宋极简主义审美的明月楼,更似一枚娇花照水的小家碧玉,明丽婉约,娴静典雅,关键“看气质”。
明月楼初建于宋宣和年间(1119-1125),原址在赤松门(即梅花门)东北城楼上。清晨,蒙蒙烟雨里,袅袅芙蓉峰;入夜,朗朗明月光,脉脉照双溪。春来看山绿,夏日采余晖,秋夜待月圆,冬里听雪声。望着婺城四季名景,明月楼仿佛有了善解人意的魔力。风流雅士纷纷来此,举杯邀明月,与之诉悲喜。
情景交融之下,因明月楼而生的诗词数不胜数,格调颇高。宋代王柏就有诗《明月楼曹守邀和》曰:“一簇楼台表郡城,月于此处最光明。山摇玉采东南上,水抉金波西北倾”,流露着平静中的壮志;又有诗《和曹西叙明月楼韵》曰:“叠峰有情宜晚对,两溪无奈向西倾”,泄露着一丝落寞。宋代林公度《登明月楼》中有诗句“芙蓉峰前旧时月,夜夜长照溪上楼”,讲述着物是人非、变与不变的慨叹和哲思。元代黄晋吟咏《明月楼》:“曲岸舟如失,遥沙树欲浮。登临且吾土,未敢恨淹留”,道尽家国沦落的哀惋。
400多年过去,明月楼浸润了宋元之风,迎来农民出身的明太祖朱元璋与名臣刘伯温,一起登楼,看月亮,吃酥饼,让明月楼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气,在民间传为美谈,雅俗共赏。这可能也为明月楼未来坎坷的命运埋下了伏笔。
据《金华县志》记载,清代乾隆初年,明月楼被迁移到城北府城隍庙后的城墙上,也就是如今的位置。但见袅袅芙蓉峰,不见明月双溪水。明月楼上再无双溪照水诗。蒋金治推测,因清乾隆大兴文字狱,“‘明’月楼压着清城墙”,被移位重建。
此后,明月楼在城隍老爷的庇护之下勉强求生,门庭却日渐冷清。明月楼于嘉庆及道光年间两度重修,于咸丰六年毁于大火,清光绪15年重建,现存为光绪年间知县曹砺成重建,坐北朝南,石柱、木结构。进门两旁的两根方石柱上刻有对联,左联:“更楼上一层望羊石仙遗龙湫胜迹”,右联:“当月明千里访邰太常记梁学士碑”。并有“光绪己丑春月”、“浔阳曹砺成题”落款,成了明月楼重建的佐证。
临江仙渡清风楼
相较八咏楼的雍容气度和明月楼的婉约气质,婺城三大名楼中的“后起之秀”清风楼,则更像是家中幼子,俊逸潇洒之外,更多了几分空灵与随性。
清风楼始建于明代洪武年间,位于婺城区旌孝门东城墙上。蒋金治介绍,这位“俊逸公子”的诞生源于一个保城护民的使命。
义乌江与武义江奔涌而下,汇入婺江。江上有桥。紧邻江边有一处七佛庵。佛庵邻水立着一排石佛像。每逢涨水期,水流通常没过桥墩,桥仿佛浮在水面上;水流没过佛像,时隐时现;水流涌入金华城,淹没东市街。于是,每逢婺城出现“浮桥”、”浪佛”的奇景,水患也如期而至。洪水如猛兽,当时的婺城人眼观水势,发现义乌江直接冲击婺城墙,而后大幅度急转,方才流向婺江。于是,婺城人选择在旌孝门城墙上建造清风楼,以作“清风龙头”,挡住奔涌而来的煞气,镇住城池。
这在很大程度上赋予了清风楼以某种冒险激进的精神,加之上风上水,颇有仙家灵气。在如此背景之下,历代文人对清风楼的题咏也充满玄幻主义色彩,如“苕霅水会处,楼高风快哉。洲中白苹动,天半故人来。穆入周臣颂,雄胜楚客台。飘飘玉川子,乘兴上蓬莱”,又如“祖考荣封宠数优,君王亲为制词头;临流好起云张阁,高压清风八咏楼”。
蓬勃的仙气似乎未能保护清风楼遗世独立,笑看风雨。记者询问多位生活在金华城中的百岁老人,他们都不曾见过清风楼。清风楼于何时消失?为何消失?不得而知。三大名楼中的“年轻公子”似在无名案中匆匆走完了短暂的一生。近些年,清风楼被新建于黄宾虹公园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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